編者按
2021年10月15日15時52分,bevictor伟德官网退休教師許保玖在北京逝世,享年103歲。
許保玖先生是我國水業泰鬥、教育大師,是我國給水排水工程、市政工程和環境工程學科的奠基人和開拓者之一,在bevictor伟德官网教書育人辛勤耕耘近半個世紀,主講了多門本科生、研究生課程,80多歲高齡還堅持站在課堂講台上為學生授課。他畢生都關心着國家和學科發展,是我們尊敬和愛戴的“大先生”。
先生已逝,親朋悲咽,音容猶在,精神永傳!我們整理了許先生百歲華誕時弟子撰寫的紀念文章,以此沉痛哀悼并深切緬懷許保玖先生!
在bevictor伟德官网我的衆多好老師中,許保玖先生是我最為崇敬的一位。2018年是許先生的百歲華誕大喜之年,我祝他老人家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許保玖先生在工作中
我認識許先生是在我們大四時的“給水工程”課上。許先生教我們給水處理。大家都知道這是我們專業課中的重中之重,尤其是經過了1958年我們給O班在東單-建國門的管道施工勞動和石景山鋼鐵廠的冷卻水泵房-水池施工勞動,對給水排水專業有了新的認識,對這門課也就有了更高的期待。聽說許先生是從美國回來的博士,盡管當年社會上經過批判“親美、崇美和恐美”的思想教育,以及“抗美援朝”“超英趕美” 等運動,“美國”博士并不吃香,但大家還是很尊敬他。
可是,上過了幾周課後,不少同學覺得許先生的課聽不懂,更有人從老大哥給9班處傳來,說許先生的課是“航空給水”,意即上課像“坐飛機”,聽不懂。但是後來慢慢地大家熟悉了、習慣了許先生的講課思路,特别是經過學期末考試,從頭至尾複習一遍聽課筆記(那時沒有像樣的教材,基本上都靠記筆記),就感覺到許先生講的内容真豐富,我們學到的東西多,收獲大。大家都說,還是許先生“肚裡有貨”(有學問之意)。其實細細想來,許先生的講課思路是一種跨越式的思路,例如,平常我們習慣于聽1-2-3-4,一步一步前進;而許先生講的可能是1-2-4,從2跳到了4,中間的環節要你自己去思索、自己去演繹。這種講法既節省了時間,提高了效率,又鍛煉了學生的思維能力。所以,一學期下來,我們學到了更多的知識。這是許先生給我的最初印象——“真有貨”。1961年初,我畢業後被留校當了教師,與許先生同在給水排水教研組工作,有了更多學習了解許先生的機會。記得當時實驗室沒有混凝攪拌機,市面上也買不到,無法做混凝攪拌等的試驗。許先生主動提出自己設計攪拌機。我們都暗自咋舌,因為這完全是機械專業的事,離我們給水排水相差太遠了。但許先生一個人在實驗室塔樓的二樓設備間空隙裡支起了繪圖桌,專心一意地工作了好幾個月,完成了無級變速混凝試驗攪拌機的全套設計(包括總裝圖和各零部件圖)。這種無級變速機械構造就連在機械專業當時也是屬于先進的技術,而用在混凝攪拌機上則大大地提升了使用性能。後來交由學校的設備加工廠生産了兩台,滿足了當時教學科研的需要。許多兄弟院校和研究單位聞之如獲至寶,都來參觀學習,購買圖紙(可惜那時不講究知識産權,土木系資料室隻收曬圖成本費)。與此同時,許先生還親自設計了實驗室大廳裡的給水澄清和過濾實驗系統裝置,其中融入了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當時的國外新技術水力加速澄清池的概念。這套裝置一直作為教學和科研的基礎設備之一長期服役沿用,直到後來因實驗室改造裝修才予拆除,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
研讨問題時的許先生(中為許先生)
1962年春天,中央工作會議(七千人大會)上确定了“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八字方針。會議結束以後,中央決定在廣州召開科學技術工作會議。周恩來總理專門向科技會議作報告,宣布了我國知識分子已經是屬于勞動人民的知識分子,一般地不再是屬于資産階級的知識分子。陳毅副總理快人快語,進一步明确宣布:給知識分子行“脫帽加冕”之禮,脫“資産階級”之帽,加“勞動人民”之冕。包括教師在内的廣大知識分子如沐春風,興高采烈。這股春風很快吹進清華園,蔣南翔校長和校黨委随即貫徹,其中之一是在清華教職工中開展“評功擺好”活動,調動了大家的積極性。在給排水教研組的“評功擺好”會中,我印象最深的是,大家說許先生是“學識淵博”、“博學多才”。攪拌機和澄清過濾實驗裝置就是衆人所指的例子。事實上,許先生的“學識淵博”體現在很多方面,特别是最近三、四十年在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下,更是得到了充分的展現。
“文化大革命”中,年逾半百的許先生也和清華多數教師職工一道被送往江西鯉魚洲農場“勞動鍛煉”。不僅是他,連師母甘祯祥博士和八九歲左右的孩子也一并遷到了農場。他要克服的種種困難可想而知。
當時我和許先生被編在同一個勞動班裡。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班的任務是制瓦,就是用手工在一台制瓦機上制作水泥瓦。全班共十一二個人既要坐船到鄱陽湖的某一支流去挖沙、運沙,還要每天三班倒不間斷地制瓦、晾瓦。勞動強度十分巨大,其中制瓦過程尤甚。許先生也與我們三十來歲的中青年人一樣混編其中。制瓦是三人一小組:一人拌和水泥沙漿;一人往制瓦機上的鋼闆瓦模供沙漿料,并兼管放上空瓦模和端下已制好成型的實瓦模;另一人則是“主角”,負責靠手勁搗實漿料依模成型,并灑适量純水泥做表面處理。每過一小時三人工種循環輪換。八小時後換班。剛開始時,每小時隻能做四五塊瓦,後來做到三四十塊,四五十塊,達到甚至超過了一般制瓦工人的水平。但是在那個年代、那種場地特殊的氛圍下,大家還要“争上遊”,做到了60、70多塊。(我于1970年5月底調離鯉魚洲農場,聽說後來做到80多塊)不到1分鐘就要做一塊,真是創了“奇迹”,但大家付出的勞動無法訴說,每天換班時手腕手臂都舉不起來。僅管我們勸許先生“量力而行”,許先生卻絲毫不“落後”,照樣做到70來塊。他的頑強、他的韌勁,真是令我敬佩。
許先生與夫人
改革開放以後,已逾花甲之年的許先生和廣大教師一樣,精神煥發,積極投身于給排水事業的建設與發展之中。他率先創立并開出了研究生專業課程《當代給水與廢水處理原理》,直至八十歲高齡還站在講台上親自為莘莘學子授課。他潛心于著書立說,三十多年來,除編著《當代給水與廢水處理原理》外,還編著了《給水處理》、《給水處理理論與設計》、《給水處理理論》等多本高水平的宏文巨作。更為突出的是,他站在時代的高度,高屋建瓴地提出了“水工業”的行業和學科新概念,多次在全國會議和刊物上發表講話和文章,論述并賦予了水工業的内涵和發展方向,得到了國内學術界、教育界、企業界和政府主管部門的普遍認同,極大地推動了水工業産業和教育的發展。如果尊稱許保玖先生為我國水工業學科領域的“無冕之王”,絕不為過。
60屆畢業生畢業30周年返校座談會
最近幾年,許先生将潛心研究的目标轉向中國曆史。他獨辟蹊徑,依一個理工科學者的視覺來分析中國五千年來的浩瀚曆史事件,把“數理化”視作為皇帝的開國與治國功力,撰寫了一部上下兩冊共50萬字的《中國的皇帝和皇帝的開國與治國——各數理化功力模式說》,完成和展示了标志着他老人家博學多才的又一面——《許保玖說史》。每當我捧起此書啃讀時,我的腦海中總會浮現出一位年近百歲的老人在衆多的古書叢中伏案書寫的畫面。對這樣一位老者怎麼會不肅然起敬呢。
許先生手稿
許先生對年輕後輩的關懷和培植是衆所周知的。他對我的提攜和培養讓我終生難忘。1981年我第一次公派去美國進修,許先生向我介紹美國一些學校的情況。我回國後他又讓我跟他合帶研究生,并教我怎樣做好研究生導師的工作。後來在我擔任全國給排水專業指導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的十來年時間裡,許先生又常常與我探讨專業改革與發展的方向,給我耳提面命的教誨,使我能用于做好指導委員會的工作中。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許先生作為中國潔淨技術學會的創始人之一和首任副理事長,在換屆時毅然決定退下而推薦我去擔任副理事長,這在當時的全國二級以上的學會裡讓一個不到五十歲的“中青年”這樣任職是不多的。可惜後來因學會活動和作用的全國性式微,加上我很少再接觸高純水方面的技術工作,故對學會的貢獻甚少,至今每思到此,總是深感愧疚,辜負了許先生的苦心培植。
半個多世紀的悠悠歲月,許先生的淵博,許先生的堅韌,許先生的執著,許先生的大師風範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腦海中,令我永遠崇敬。
來源:環小研